最常見的敍事藝術,包括電影、電視以及話劇,觀眾大多隔着第四堵牆,以第三者的身份來閱讀故事。而為了豐富與發展敍事藝術的形式,不少藝術家亦會嘗試打破第四堵牆,與觀眾對話,邀請觀眾參與其中,甚至有作品會帶領觀眾走出傳統劇場,走進特定的情景中,以第一身的角度參與當中的活動與故事(今年六月的《Remote Hong Kong》便為一例)。
但是當我們試圖不斷向前邁進,尋找更多嶄新的表演形式時,我們有否遺忘了一些具有參考價值、仍然充滿生命力的傳統表演形式呢?筆者認為,說書便是其中之一。
在去年十二月,赫墾坊劇團在觀塘海濱公園舉辦了十場的說書活動。筆者希望借着這次參與經驗,讓大家了解香港藝術家對說書的探索,進一步思考說書這種看似古老的藝術形式。
(一)說書是一場開放式的表演
是次說書活動中,赫墾坊劇團在觀塘海濱公園設置了多個以觀塘地標為主題的燈飾裝置藝術。說書人會以這些裝置藝術為背景,述說一些相關的故事,例如在裕民坊的裝置藝術前,會述說一個女生在裕民坊與一個男生相遇的經歷;又例如在觀塘工廠的裝置藝術前,會述說從前工廠女工的故事。而一段故事完結後,觀眾需要自行拿起椅子,搬到另一個裝置藝術前,聆聽另一個故事。
在過程中,筆者觀察到其表演空間極具開放性。觀眾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網上登記報名的,一類是即場圍觀的。由於表演場地在公園內,沒有圍欄阻隔,只有界線極之模糊的表演場區,所以任何觀眾可以自由出入。就筆者所見,有不少在公園跑步和閑聊的遊人見到有表演,便即慶地駐足觀看,甚至一個又一個故事跟着聽下去。當然,亦有部分觀眾抵不住天氣寒冷而中途離去。除了空間外,其文本亦具有開放性。筆者相信說書的內容必定有底稿,但是說書人會根據對故事理解而自行調節,所以同一個故事,在不同的說書人於不同時間的演出中,亦會有不同的內容。同時,說書人亦會根據觀眾即時的反應對演出內容作出修訂,在其中一場演出中,說書人指着一張裝置藝術內的空櫈,述說一個有關小學生的故事。此時,觀眾席中突然有一位小孩不知就裡,以為說書人在呼喚自己,逕自坐在空櫈上。作為一個觀眾,一方面固然覺得趣味盎然,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說書人臨時應對的能力。
戲劇是一種時間藝術,每一秒的表演就在當下之中。而說書由於其開放性,儘管是同一個故事,其演出每次都絕不相同,所以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永不重複的藝術經驗。就是這種每次不同的獨特性,筆者覺得當中更具趣味。
(二)說書是一場生命與生命的互動
演出之後,團隊集合所有觀眾圍坐在草地上進行分享。
有入場觀劇經驗的讀者應該知道,不少演後座談會中,觀眾的參與動機往往不是太大,亦傾向於詢問多於分享。而在是次活動的分享時間中,筆者觀察到不少觀眾主動分享自己的經驗。例如有一對住在觀塘區幾十年的老人家就向大家分享從前住在舊屋邨的故事;一個中年人分享了當年人與人之間的人情味;有一位當區區議員分享自己對回憶與發展的看法;甚至有一位從內地來的觀眾站到台前,分享自己南來求學的經驗,以及自己對觀塘這個社區的感受。
筆者認為觀眾之所以如此樂於分享,一來是由於是次說書演出中,表演者與觀眾沒有台上台下之分,大家的距離十分近,近在咫尺之間,感覺較為親近。二來,是次說書的故事大多是取自大眾身處的社區中。這些全都不是王侯將相的波瀾故事,只是日常生活的瑣碎小事。於是這樣便能與觀眾建立了一種連繫,使他們更樂於說出自己的感受。
而事實上,是次演出的文本,是團隊從觀塘街坊的分享與訪問中取回來的;然後,創作團隊再加入自己的情感,創作出一個演出文本與觀眾分享;而最後觀眾又在演出後作出深度的回饋,反向地向創作團隊分享自身的故事。在這三個層次的分享下,說書成為了一場生命與生命的互動,而這種分享的深度與廣度,是一般演出中較難看見的。
(三)說書是否我們一種輕視了的藝術形式?
演出之後,筆者不禁提出一個問題:說書這種具有生命力的藝術形式在香港是否應該得到更多的重視呢?
事實上,說書對於追求快捷、感官刺激的現代人來說,吸引力早已不及從前。但是筆者相信仍是有方法可以解決的。例如赫墾坊劇團是次演出中,每個故事大約六分鐘,然後就要求觀眾自行拿椅子到第二個場地,這種不斷轉換的安排能有效解決現代人專注不足、觀眾因長期觀賞而疲勞等問題。
當然,香港也有其他的藝術家對說書這種形式進行探索,例如「四圍講故」等團體。而早前香港 「窮人誌」參節作品《漫步絮語》亦有以說書的形式進行演出。但是筆者相信,要有更多藝術家對說書進行更深更廣的探索,才能讓這種古老的藝術形式再次進回大家的生活之中。
(原載於《CulturalMasseur.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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