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文學有四大名著,分別為《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及《紅樓夢》,均以章回小說的形式呈現於讀者眼前,深深反映當代中國人的思想觀念及價值觀。時至今天,這些作品仍然歷久不衰,先後多次被人在不同媒體上重新演繹,仍能讓觀眾看得津津樂道。其中《水滸傳》是出自元末明初的小說家施耐庵手筆,講述梁山泊一百零八個好漢的故事,當中主要分為各自被逼上梁山的經歷、對抗朝廷腐敗的事蹟及被朝廷招安的悲壯結局三部分,當中涵蓋的命題包括義氣、武力,甚至女人,均令《水滸傳》成為非常男性化的小說。過往編劇潘惠森亦有以此改編的作品《武松打蚊》、《李逵的藍與黑》和《宋江採花》,這次他則自編自導,以香港話劇團的名義,透過武松的角度重新出發,創作成《武松日記》。
故事中的武松和小說中所描寫的有點不同,並非孔武有力、急俠好義,反而有種內向細膩,愛好書寫日記,前半部分記敍景陽岡打虎、潘金蓮事件的「真相」,後半部分講上梁山後好一段日子,首領宋江等候朝廷招安,只有李逵心中仍抱有熱血,誓要刺殺皇帝才肯罷休。武松則奉命帶同林沖、魯智深和燕青下山將李逵帶回,當中發生大量插科打渾的場面,成為這個講述男性追尋志向、歸處的故事。除此以外,劇本更夾著很多通俗,或是影射現今的「無厘頭」笑話,例如景陽岡的老虎不是被武松打死,而是意外自己撞到石頭致死,武松只是拖走屍體去領功。這些「無厘頭」笑話頻頻出現,形成偶爾的諷刺,以及縈繞不散的荒誕味道。
在文本上另一樣值得一提的是關於一個男性的內心世界,人打從出生成長起,便被社教化成男性該怎樣、女性該怎樣的性別定型,這種文化對東方社會影響較重,在古時更甚。本劇中,整本日記的敍事者主要分為武松的獨白和鴇母的旁述,這種寫作手法正好透過日記書寫內心的特性,剖析武松的真正想法、價值觀及內心矛盾。面對不同的外在事件,不論是景陽岡打虎或是追回李逵的過程,武松的聲音象徵著男性為了得到大眾認同而需要時刻保持的理性,而鴇母的聲音則代表不被認可、需作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性。同時間,劇本設置了另一個角色以迫使武松好好面對內心的想法,牠就是那隻看透世情的貓。初初出現是在景陽岡與武松遇上,他們展開一場對話,為武松點明一些道理,而後者卻不承認。到最後他們再次遇上,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武松卻仍然處於那種有志不能伸的鬱結當中。另外兩個與武松對照的角色是李逵與燕青,前者有實踐殺死皇帝的志向,後者則希望完成尋回愛人李師師的心願,兩者追求的正是世俗所講的兩件事:錢(事業)和女人,偏偏武松兩者都沒有,就連僅存的志向也被宋江等待招安的歲月消磨而慢慢變得迷糊,可謂人生的意義也沒了,再次放大心中鬱結帶來的矛盾。
《武松日記》那種自說自話式的寫作方法,單靠文字的處理是不夠的,演員以及舞台與燈光的配合也幫助了不少。先講演員,顧名思義《武松日記》戲份最重的角色當然是武松,這次找來了李鎮洲飾演,演員本身的外在呈現再加上上述的「無厘頭」笑話,整件事看起來不得不承認是有點「麻甩」,「麻甩」的感覺令武松這個角色更立體,添上幾分猶豫與無奈。而舞台設計主要是簡約風,在寬闊的舞台上建一塊正方式的大平台,從而在上面按場景要求加添不同的東西或打開預設的機關,再配以藍色為主的燈光。在畫面上予人一種深深的寂寞感,呈現武松的內心世界不被了解,也是有志不能伸的寂寥。
以上種種,不論文本、角色或是舞台呈現,都在致力追求一個目標,讓歡眾感受到內心鬱結且寂寥,劇場裡確切彌漫著這種氣氛,會讓觀眾感到不自在,有些人更會覺得冗長沉悶,然而是否這樣就夠?離開了劇場,筆者認為這不單是武松的故事,或是潘惠森的自說自話,更是現今香港的隱喻寫照。香港人就像武松一樣,心知道如宋江般等待朝廷招安從而取得一官半職,並非真正適合的歸宿,卻沒有勇氣如李逵般追逐自由,勇敢去做認為正確的事。偏偏卻因為這種懦弱,一方面心有不甘看著自己的一切慢慢被朝廷蠶食,另一方面又回不了過去的風光,更遑論有能力與之抗衡,香港人正正就在這沒完沒了的內心矛盾掙扎裡卡住了,直到終究承認事實作出行動,或是歸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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