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語的「Heimat」、英文的「Homeland」、中文的「故鄉」;三種語言、三種文化、三種理解。每個人就這個詞語的經歷不同,理解更是千變萬化,因此,文字上的翻譯總是不足的。不盡是語言的精準程度,而是對語言背後所反映的文化、社會歷史及個人經歷的認同感。我欣賞德國男中音阿佩爾(Benjamin Appl)的演出時,最喜歡的是他強調了自己對「Heimat」 的理解並不僅限於地方,而是人。人的體驗、感受和回憶成就「故鄉」。阿佩爾的演唱充分表現出他對「Heimat」的深切體會。是的,是「Heimat」,比起「Homeland」的體會深刻得多。
音樂會的選曲十分謹慎和用心,共分為八部分如「根源」、「地點」等,每一個部分都緊扣「Heimat」這主題,更重要的是阿佩爾個人的經歷和理解,連選曲都是有血有肉,獨特而有自主性的決定,這份誠意已經相當值得欣賞。全晚只有「無邊界」這部分是英語歌曲,其他全是他的母語——德語。
阿佩爾帥氣的外表本來就是音樂會宣傳是其中一個重點,現場看,英俊高大的外形更是迷倒不少男女觀眾。音樂會完結時長長的人龍要他簽名和合照,加上一句又一句「真係好靚仔」,無可否認,在這場音樂會中,視覺少不免會影響到聽覺的感受。上半場全是德語曲,當中我對「人物」這部分印象最為深刻。第一首是布拉姆斯的《我的女孩的唇像玫瑰一樣》(Mein Mädel hat einen Rosenmund )。這首明快俏皮的樂曲是這較沉重和窩心的主題中較少有的,所以令人特別醒神。除了在身體動作上更加打開,提升音量,提亮音色,阿佩爾少少不經意的轉音,加上那甜美的笑容和瀟灑的眼神,那有不被迷倒之理呢?真的會使我不自控地嘴角向上揚。
雀躍過後,緊接就是帶點憂鬱的浪漫——理察.史特勞斯的《萬靈節,作品10,第8首》(Allerseelen, Op. 10, No. 8)。男人變得真快,阿佩爾馬上把聲音稍為向內收,轉用較內斂和暗沉的音色,好像轉了頻道一樣,把聲音由下面傳至觀眾席,雖然不是十分清澈和穿透的聲音,但是於這首帶點憂怨氣氛的歌來說還是貼切。我都立馬收起笑容,慢慢進入到沉重的境界,但仍不失窩心。
全晚最令我讚嘆的是舒伯特的《夜曲,D672》(Nachtstück, D. 672)。從阿佩爾的演唱中感受到一份沉痛,那種想哭卻哭不出來,沉澱後的悲痛。微微的半音移動,並沒有刻意去迫出來,而是好像很理所當然地把聲音慢慢滲出來。他打破了整首樂曲可以存在的跳動或節奏感,十分連貫,除了是處理句子快慢和張力收放自如之外,那種自如感顯然是經過了非常成熟的沉澱和消化的,是把各種對營造音樂的手法和情緒融合後轉化出來,不再需要刻意表達出來都令人感受到的。他演唱這部分前有提及《萬靈節》和《夜曲》是失去祖父母一週後演唱的,兩首樂曲對他的意義實在深刻,難怪演唱特別出眾。
「無邊界」的英語歌曲,比起他的德語曲稍為遜色。很大原因是對那語言的連繫感較低,感情的投射不太到位和投入,也許比起「Homeland」,他對「Heimat」更有歸屬感了。他的英語歌曲聽起來很像德語曲般沉穩。他看來想表現出他明亮的一面,但他獨有的性格還是藏不住,聽起來有點勉強了。
值得一提的是鋼琴伴奏詹士.貝利(James Baillieu)。我對他那些溫柔細軟的音色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演奏配合阿佩爾較內斂的演唱,好像流水在背後支持著。他相當謹慎,於樂句和音色的處理都很有看法、清晰、穩重而溫柔。句子大多都會帶上餘音,柔柔把手放上琴鍵,但沒有一絲猶豫。我心想:台上有兩個好男人呀!
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透過音樂,以自己的方式去表達出來,把這件事做好,觀眾就會感受到那份真誠。可以有這份決心和覺悟,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語言,我認為是值得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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