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最後一個週末,匆匆趕上澳門藝術節的尾班車,兩天內一共欣賞了四個節目,每一個都有其特色。不過由於篇幅所限,本文就集中點評兩個無論在演出規模,還是其表演形式上都南轅北轍,但卻同樣動人的演藝佳作:《梅田宏明雙舞作》與《巧手陶偶》。
《梅田宏明雙舞作》
顧名思義,《梅》是以兩支由日籍舞蹈家梅田宏明編創的舞作組成,乃繼三年前《梅田宏明的非常狀態》後,梅田帶上另外兩個新作,再一次重臨澳門藝術節。上半場打頭陣的是由澳門藝術節委約,梅田跟八位澳門舞者共同製作的全新作品《穿越》;而下半場的《形層疊影》,則是梅田自編自跳的多媒體獨舞演出。
這位集編舞家、舞者、聲音藝術家、視覺及燈光設計師於一身的跨領域創作人,於大學時期主修攝影,故其舞作的舞台視覺效果往往特別吸引,其中《穿越》的舞台設計就可見一斑。舞台後方以一幅大白布作背景,加以另一幅由舞台右上方懸垂下來、凌空伸延至台左側的長白布,配合著精確計算的燈光變化,令背景與懸空的橫布在演出期間,各被染上不同顏色,這樣的色彩幻變效果甚為可觀。而《形層疊影》則以精準的投映技巧,應用四部數碼投影機,從不同角度投映出純粹由白點所造成的影像,營造出一個流動多變的虛擬立體空間,在沒有任何高科技動態追蹤裝置的使用下,魔幻地以光影把舞者的身體跟舞台上的空間分離,效果令人驚嘆。
當然,有炫目的視覺衝擊,也要有相應的音響設計,以及精彩的舞蹈編排與表演,才能成就一個出色作品。上半場的《穿越》用上了大量無調性的電子音樂,時而更會變化成電子噪音,整體沒有很多節奏變化,所以舞者在動作上如何推展就更加重要。梅田挑選的六女二男,共八位澳門本土舞者,在我欣賞的首演之夜的表現未算十分理想,縱使一眾女舞者尚算揮灑自如,但兩位男舞者就相對拘謹,未見大膽投入,再加上舞蹈動作的節奏亦頗單一,中段開始就有點拖曳之感。整體來說,雖見舞者跟編舞之間仍然在相互摸索的階段,但對一眾參與其中的澳門舞者來說,肯定是個嶄新體驗,值得支持去繼續發展,也期望可以刺激到澳門舞壇的未來創作。
至於下半場的《形層疊影》,就可算是梅田的另一個「晒冷」舞作。這支結合科技、數據及像素的獨舞,最特別之處是演出內出現的聲音與影像,皆由舞者自己的身體物理數據運算出來,而非憑空而作。像是模擬電視訊號的白噪音雪花,以不同形態的白點組合鋪天蓋地投在舞台的左右與後方,唯一的舞者梅田就由始至終都維持在舞台的正中央。跟一般的舞蹈演出不同,《形》的觀眾看的不獨是舞者的舞動,而是欣賞整個舞台空間如何透過投映的影像變化,被立時動起來。當中沒有走動的舞者,以斷裂的動作,跟連綿的電音與抖動的強勢影像互相扣聯,效果甚為震撼,特別是梅田流麗的關節鎖定(locking)與孤離動作(isolation)技巧,配合數碼時代的影音跳躍特色,就更是相得益彰,完美地呈現出他的獨特跨媒體舞蹈美學。
《巧手陶偶》
猶記得梅田宏明去年來港主持工作坊時曾說過,他的作品巡演難度不高,因為很多時他都是自編自舞,甚至燈光、影像也是由他一人包辦,往往只要帶上一部手提電腦就可以出發。西班牙後院劇團的創團之作《巧手陶偶》,其佈景裝置亦十分簡單,全個演出也是在一個等身左右的大木櫃上進行,聚焦於兩位偶師手上的陶偶。對比起梅田宏明在作品中大量應用不同數碼媒體去跟舞動的身體互動,《巧》劇就更加顯得小巧簡約。
這個曾勇奪歐洲兒童劇場博覽最佳小劇場獎的演出,乃由兩位操偶師的兩對手,十隻手指加上一個陶土偶頭,無言地展現出一個小陶人的坎坷人生。全長僅四十五分鐘的演出,以一男一女偶師的靈巧手指,即場創作而成:從陶泥搓出的小偶頭,插在一根指頭上,加上另外四隻手指,就活靈活現地成了有手有腳的小人兒。故事講述孤獨的小陶人自與母親分開後,一直在一間小店的玻璃櫥窗中,等待著被人帶走,可是運氣總未降臨到他身上,即使用上不同招數,也無法走出去。雖然中段遇上一隻投緣的杯子,但最後直到小店結束,小陶人依然被獨留在櫥窗之內……
此劇於澳門演藝學院禮堂內演出,雖然場地面積小,但在這親密的空間內,就容易讓一眾觀眾可以在更近的距離欣賞到偶師的細緻演繹。演出完結後,兩位偶師更準備了一些陶泥,即場分發給現場的觀眾們,讓他們可以自行將故事延續下去。不過《巧》劇的故事最後以悲涼終結,對慣看大團圓樂繽紛的兒童劇觀眾如我,著實有點意外,但誰敢說少年(兒童)真的不懂愁滋味呢?常說戲劇是人生/社會的縮影,或者早一點讓小朋友面對殘酷的現實也未嘗是一件憾事。
(原載於2017年7月4日《*C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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