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號 香港藝評廿五年    文章類別
【藝評空間】
一竅中式樂團之「樂劇」派
文:李梓成

 

中式樂團(即香港常稱的「中樂團」或大陸所稱的「民族(管弦)樂團」),自上世紀五十年代由音樂大師彭修文奠立基礎後,一直蓬勃發展,兩岸各地皆成立職業樂團,發展路線各異,以北京中央民族樂團為例,就發展出一套「樂劇」的表演模式,在中樂團的基礎中加入多媒體元素,如服裝設計、舞台燈光及對白,團員在樂曲中擔綱角色,以故事線形成「樂劇」的模式。五月七日中央民族樂團再次訪港即帶來《印象.又見國樂》一節目(編按:五月六日的演出為《泱泱國風》)。

 

就當晚所見,樂團定位相當創新,具前衛主義色彩,這跟樂團編制不無關係,駐團作曲家姜瑩一人包辦了整節目的作、編曲,度身訂造,為樂團鐵定風格。其樂隊編制有趣,在《春江花月夜》中,即略去整個吹管組,留有巨大空間予簫獨奏者王次恆充分發揮簫「細、亮、通」之音色;首本名曲《絲綢之路》中,樂團加入印度彈撥樂器Sitar增添異域風情,又在音樂中融入踢躂舞曲,透過樂師拍打樂器營造聲效,低音大提琴手放下琴弓,盡情撥弦……作曲家創新之舉亦見於《黃河》中,簡單來説,此版本是基於當年中央樂團集體創作版改篇而成,可謂《「黃河」主題隨想》,惟以定音鼓奏出第一樂章的主題,卻是芸芸改篇中少見,以定音鼓奏出《黃河船夫曲》的經典動機,絶少見於同類型改編上,令人會心微笑。這些編曲手法都見到駐團作曲家的別出心裁,恰如其分的表現了樂團音樂的風格以及樂器的特點。

 

另外,中央民族樂團的常規編制中加入了箜篌這古代樂器。一千五百年前魏晉南北朝的詩歌《孔雀東南飛》中已經有「十五彈箜篌,十六頌詩書」之句,雖然箜篌跟竪琴頗有幾分相似,卻絕非相同。中國講求溯源,既然箜篌「自古以來就是中國樂器」,雖明清之後箜篌逐漸失傳,音樂界近年卻積極復原並將之現代化。雖然是意識形態出發,但是當晚卻沒有造作的感覺,箜篌在不同樂曲中都有發揮的段落,在《漁舟唱晚》中更是主要演奏樂器,演奏家吳琳藝技嫻熟,音色頗具水鄉晚風神韻。

 

樂劇高潮乃《印象.國樂》組曲以及《楚漢之戰》。前者當晚只演頭三樂章,首章〈小鳥樂〉,全體吹管組在觀眾席旁演奏,利用口技、口哨、管樂器等聲音模仿鳥鳴,一時如眾鳥爭鳴,相信作曲家並無記譜,令到這個樂章充滿機遇音樂的特性,是一首甚創新的中樂作品;第二和三樂章〈前世今生〉及〈大曲〉分別以大音程的起伏以及分聲部分奏,如拉弦組配上管子、中低音笙聲部加上敲擊聲部,令到樂團的音樂色塊豐富多彩。不過這也得歸功於指揮劉沙,其運棒力發千鈞,每到高潮處,使樂團的聲音效果宏亮。《楚漢之戰》則包含對白,大鼓、大鈸獨奏者分別飾演劉邦及項羽,除了有雍容華貴的服飾,其表演的面部表情十分豐富,敲擊手法亦有對峙、較勁之意,反映舞台導演精心之設計。這創新的表現手法符合「樂劇」。然而採用兩把琵琶連續數分鐘的長音,卻有點令觀眾耳朵疲勞,這決一死戰氛圍營造得過頭。

 

上文提到的溯源,在下半場才有趣,演出加插了一個展示敦煌莫高窟復原樂器的環節,但和音樂會的主題有些不咬弦。首先,除在上文提到的古代樂器箜篌外,直嘴笙、葫蘆琴、雁型排簫、蓮花阮、細腰鼓五個樂器並沒有出現在樂隊常規編制之中,在其他樂曲中均未見其蹤影。另外,集六個樂器的重奏《急曲子》,英文名稱也譯為Presto(極快),可是奏起上來卻甚為緩慢,亦令人費解。再說樂曲奏起時,仔細一聽竟然是《東方紅》。其實當年中央樂團集體改篇《黃河大合唱》時,就從意識形態出發而加入了《東方紅》和《國際歌》,當晚音樂會既演了《黃河》,就索性一併把後兩者帶給香港觀眾。藝團在海外攜本地曲目演奏,本是常事,中央民族樂團是國家文化部直屬樂團,演奏這些富紅色意識形態樂曲更是常事。中央民族樂團固然藝高膽大,不過當晚在香港文化中心的這一曲,究竟是中央樂團無心插柳,還是港方有人因刻意奉承而要求加演,則不得而知,耐人尋味。

 

現代中樂團的發展,可以用「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八字描述。不論是香港中樂團的委約作品制度以及改良樂器,或是中央民族樂團的「樂劇」,都可以是中樂團的前景。藝術無高低之分,各自努力,各創高峰,乃是樂界樂見。

 

《印象.又見國樂》音樂會

演出團體:中央民族樂團

評論場次:2017年5月7日,晚上8時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作者簡介:現就讀於香港大學文學院,主修音樂。早年曾奪得多個演奏奬項,多次接受香港電台專訪。近年亦涉足寫作,文章散見於《明報》、《明報月刊》、《art plus》、《星島日報》、《亞洲週刊》、《am730》等出版媒體,以及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網站。

 

照片提供:康樂及文化事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