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茶室》:議題主導情慾真人show
文︰李慧君 | 上載日期︰2017年3月30日 | 文章類別︰四海聲評

 

照片由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提供
節目︰坐坐茶室 »
主辦︰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
地點︰福榮里九號
日期︰14/1/2017
城市︰澳門 »
藝術類別︰其他 »

越過大海來到澳門,城市的五光十色同樣籠罩在霧霾之下,放下行李匆匆趕到《坐坐茶室》的演出場地福榮里九號。此處連同附近的福隆新街是昔日煙花之地,如今雖然變成特色旅遊景點,但《坐坐茶室》標榜「體驗式劇場」,讓觀眾在如此場景直面自己的慾望,不免令人緊張又期待。

 

演出長約二十分鐘,每次只限八位觀眾。當古老大門打開,上一場次的觀眾魚貫步出,其中一位香港男性藝評人神情慌張。還來不及詳談,我就得聽從穿著旗袍的演出者的指示,入場脫下外套安靜坐好。場地不大,八張木椅一字排開,牆上貼滿色情海報,老房子配上半新不舊的影像,產生時空錯亂之感,而唯一連貫的是滿溢的情慾氛圍。

 

很快,觀眾被要求戴上眼罩。在爵士樂伴隨下,一隻纖細滑嫩的手搭上我的手,繼而在我身體上下遊走、伸進衣服裡為我按摩、用雙唇磨蹭我的頸項,同時引領我撫摸她、擁抱她。即使入口已列明會有身體接觸,即使我對(這種語境下的)觸碰並不反感,但還是震驚於演出尺度之大──同時反映了台灣藝團「明日和合製作所」和策展人膽識之大。畢竟人人對親密動作的接受程度迥異,事前簡單表明「會有身體接觸」也無法令觀眾預想需要經歷的一切,再加上蒙眼,單就藝術行政的角度而言,很難不擔心可能發生的投訴甚至法律爭議。

 

就在感官刺激漸漸被這些現實考量掩蓋的時候,第一部分結束。我們脫下眼罩,才發現八位演出者有男有女,分別穿著旗袍、女僕裝、和服、軍服等。然後流行曲響起,他們隨之擺動身體,盡力展示風騷性感的姿態。問題是當他們愈用力表現,觀眾便愈能察覺這一切的表演性,把剛才的親密互動,拉回傳統演出看與被看的距離。

 

舞蹈完結之後,觀眾以抽紅線的方式,找到一對一的演出者配對。我的對象由之前極柔美的女性,轉換成穿著軍服的陽剛男性。而他牽著我的手帶我到二樓的時候,不斷問我會在澳門逗留多久、看多少個藝穗節演出,便產生了來回於親密與難以入戲之間的尷尬。樓上是個小小舞池,演出者先為觀眾更衣,再來一段五分鐘的貼身舞。軍服男子似乎感應到我的抽離,更衣時故意貼著我耳邊問:「你看起來很年輕,今年幾歲了?」答案幾乎衝口而出,我卻為了(嘗試)配合場景,也貼著他的臉說:「你猜呢?」

 

二人相擁共舞的親密不用多言,更有趣的,是短短五分鐘內,這種演員/性工作者、觀眾/顧客、演出/情慾享受、親密/抽離、引導/拒絕或接受等的激烈拉扯,為本作品以至互動劇場提供了可堪討論的空間。然而藝穗小冊子上寫著「追蹤青樓文化,探索風月場所」,如果這是《坐坐茶室》的創作意圖,或者是演出團隊選擇福榮里的原因,其實忽略了性工作者與顧客的權力差異。更直接地說:當性工作者無法選擇客人,甚至經常遭受各種暴力對待的時候,演出呈現出來的卻完全相反,即觀眾由始至終,無法迴避由演出者主導的親密行為、無法反對戴眼罩、更衣的要求,也無法選擇自己心儀的互動對象(至少在港澳的乖乖觀劇文化下是如此)。於是我想起那位一臉無助的藝評人,亦想起此地古往今來受到壓迫的性工作者。

 

演出最後一部分,我們回到樓下,一眾演出者在天井裡天真快樂地玩汽球。有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坐坐茶室》把這兩種極端情感勞動的行業連在一起,希望呈現慾望本質,以及慾望背後的個人情感。可惜基於音樂舞蹈等的不成熟、各部分藝術風格的不協調、對主題欠缺深入探討,令作品停留於表面的議題性、話題性,又或者是單純的感官享受/驚嚇,而抹殺了藝術昇華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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