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澳門劇場研討會以「空間」作討論主題,正式的表演場地不足,反而有利澳門劇團勇於開發不同的公共空間,發展出有特色的環境劇場。筆者於今屆澳門藝穗節共觀賞了三個節目,分別為《愛與死的證言》、《黑暗裡的斷翅飛翔》及《巴勒斯坦大飯店》。無獨有偶,所觀看的節目都能善用劇場環境本身的特點,營造獨特氣氛,同時呼應劇場內容。由於篇幅所限,先以最能充分利用表演場地的《愛與死的證言》作論述對象。
梳打埠實驗工場藝術協會的《愛與死的證言》於位處澳門離島路環、與市區隔絕的九澳聖母村舉行,由於位置偏遠,曾於1895年由政府與教會規劃為痲瘋病療養院,以作隔離,因而又名為「九澳痛苦聖母村」。筆者非當地人,有關的背景資料是在演出後偶爾得知,卻並不影響觀賞時的感受與理解,整個演出成功之處是能善用劇場環境本身的特點,營造獨特氣氛,同時呼應劇場內容。對有關資料的「無知」,正好撇開了先入為主的想像和理解,能充分感受演出當刻由環境與舞者本身所帶動的氣氛與內容。
對環境的利用
於舊法院大樓坐了大半個小時接駁車來到聖母村,沿途均是工廠或工地的出入口,來到人煙疏落的演出地點,只見八位舞者看似隨意地在教堂前的亭院漫步遊走,各有軌跡,慢慢地一眾演員隨著外籍舞者尼娜.蒂帕拉(Nina Dipla)的步伐,彷似是探索世界般,走動各處,伸手摸索、躲藏或探頭細看。尼娜.蒂帕拉於一眾舞者中角色顯然有別,她不單帶領眾人探索未知的環境,當餘下舞者或爭執或對峙時,她亦會制止、調停,或面向亭院中聖母雕像,一臉懇求。現場演奏的手碟音色空靈、小提琴節奏急速,能分別呼應聖母慈愛與世人矛盾對立的內容。
離開聖母教堂與舊日病人宿舍的荒棄小屋建築,一行人走上山間斜路,尼娜.蒂帕拉遠遠的走在前方,餘下七位舞者兩兩並行並把展開雙手的舞者高舉肩上,一如背負十架的形貌。由於小徑只有四人並行的寬度,在預留行人走動的空間後,觀眾遠遠尾隨舞者步伐,走得較後的觀眾未必能觀察到舞者的舉動,但卻更能集中留心舞者腳上的鈴鐺聲響,像被囚者走動時的鐵鏈聲,也令人有耶穌背負十架的聯想。走到海邊燈塔,八位舞者分散站於海邊巨石,或掙扎扭曲四肢、或高舉雙手、或作抖動的動作,只見都凝望遠方天際,彷如對上帝的祈求。
離開海邊,緩緩回到演出的起點時,教堂內正好進行彌撒聚會,誦經、祈禱聲音輕輕傳來,為演出加上完美餘音。
宗教內容的呈現
劇場除了以聖母院環境暗示內容外,舞者一系列的動作亦有明顯的宗教提示。一位舞者跌坐地上,被指責、推倒時,尼娜.蒂帕拉手執石塊高舉,一如聖經故事中耶穌對責難妓女的群眾說著:「你們當中誰沒有犯過罪,誰就先拿石頭打她。」通過此一明顯提示,對聖經故事稍有認識的觀眾不難藉此解讀投入當中。七位舞者脫掉外衣掙扎往階梯爬行,彷彿是在經歷世間的苦難,歷盡艱辛地渴望走進天國之門;尼娜.蒂帕拉於樹下空地揮動雙手,仰天而臉露痛苦神色,亦有聖母為世上、為耶穌經歷苦難的象徵;走到海邊,只見尼娜.蒂帕拉白色鬆身裙下肚子被絲巾填塞隆起,是她作為「聖母」身份最明顯的暗示。聖母的角色、聖經故事的情節、餘下七位舞者對應「聖母七苦」的經歷,正好能呼應以聖母院作演出地點的用心。此外尼娜.蒂帕拉作為重心人物,於舞動間能以神色表現驚惶、祈求、痛苦等表情,亦能帶動情感,對比下,其他本地舞者的神色變化較少,過程中無甚表情變化,如能多加留意會更好。
《愛與死的證言》不但能充分運用整個演出空間,利用場地原有的環境作內容暗示及營造氣氛,同時能以其歷史背景呼應演出內容,就算沒有相關的宗教背景或對環境歷史一無認識,相信亦無阻觀眾從環境、音樂、舞者神色而感受到的莊嚴哀戚,因此可算是十分成功的環境劇場創作。一點美中不足的是漫遊觀看期間,工作人員對觀眾的提示作用,在演出開始前已被通知可按工作人員的手勢前行或留下演出空間,因此在觀賞過程中,觀眾一般多分神察看工作人員的動向,不免有所抽離。假若能放任觀眾隨舞者步伐緩緩追隨觀看,或舞者對演出空間被佔據能有即時協調應變,相信觀眾能更投入觀演。
(原載於2017年3月22日《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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