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無方的《月魄》
文︰鄭政恆 | 上載日期︰2017年4月18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香港小交響樂團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日期︰12/3/20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今年香港藝術節的《香港小交響樂團.月魄》音樂會,其中蕭斯達高維契的第九交響曲演出上乘,這首第九交響曲是否慶祝二次大戰蘇聯戰勝納粹德國,人人言殊,但小交將這首相對上不太起眼的交響曲,奏出穩健、活潑、輕鬆的色彩,緊湊的音樂反映樂團在葉詠詩的指揮下,相當合拍。吃重的巴松管樂手,也相當勝任。至於拉威爾的G大調鋼琴協奏曲的頭尾爵士風快板也不俗,可是第二樂章的極慢板比較急促鬆散,表達不出拉威爾的苦思。

 

音樂會的點題作,是陳慶恩為二胡與樂隊而作的香港首演作品《月魄》,又正如《月謎》、《風留韻事》、《鳳舞九天》、《一霎好風》等小交委約的陳慶恩作品,全都是中樂獨奏與西洋樂團合作的演出。

 

陳慶恩的《月魄》有相當詩意的標題,有的取自蘇東坡和曹雪芹的詩句,有的是作曲家自撰。這作品有異於同樣是香港藝術節節目,由陳慶恩擔任音樂總監的音樂會《世紀.香港》所呈現的本土氣息,陳慶恩在此作轉為中國傳統的古典風雅,而戲劇感也有所不同(詳參將於明報月刊五月號刊出的拙文〈兩個藝術界別的對話——略談《世紀.香港》音樂會〉)。

 

從首樂章〈瘦馬踏殘月〉起,弦樂隊的泛音不時營造出陰冷幽怨的意境,第二樂章〈冷月葬花魂〉中是二胡與大提琴對話,引用了浦賽爾(Henry Purcell)的《狄多與依尼阿斯》(Dido and Aeneas)哀歌〈當我入土為安時〉(When I am laid in earth),大提琴相對突出,二胡時而作旋律變奏,第三樂章〈鴉影月斜白〉有二胡與小提琴對話,此樂章相對激昂,第四樂章〈霜菊藏月冷〉有二胡與木管組的對話,據作曲家說此段引用了浦契尼(Giacomo Puccini)的弦樂四重奏作品《菊花》(Crisantemi)與阿炳(華彥鈞)的《寒春風曲》,而樂師的吟唱也加深哀悼的色彩,最後的〈月暈吊山鬼〉留下二胡先後與小提琴、短笛的二重奏,意境虛茫,多用泛音展現空靈境界。

 

《月魄》全曲偶有強勁的段落,但總體而言是保持氣氛意境為主,也展現了陳慶恩喜好徵引互涉的風格,以至他的作品一直引起的文化思索——中國藝術美學的特色和精神,如何在跟西方音樂的對話過程中,保持空靈意境和東方風貌。

 

《月魄》具詩意的樂章標題,叫人聯想到經常以月為題的詩仙李白,正如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翁文嫻教授論李白詩中的月亮說:「種種月象,均顯出一個不穩定的李白,靈動的李白,深於陰陽開闔的李白,其詩亦因此而氣力十足,變幻無方。」(收於《創作的契機:現代詩學》或《變形詩學》),《月魄》也是充滿氣力,變幻無方,一如《世紀.香港》音樂會,令人驚喜,教人深思,詩歌本身作為中文文學抒情的主流,在音樂中更顯相得益彰,互通有無。(小交在一九九八年首度委約陳慶恩的作品《月謎》,五個標題都取自李白)

 

文末一提,小交新樂季的節目剛剛公佈,陳慶恩繼續擔任駐團藝術家,五月二十日有他的笙與樂隊作品《幽鳳聲如剪》的亞洲首演,顯然跟前作《鳳舞九天》和《一霎好風》形成一個系列,而陳慶恩另一管絃樂作品《十一月的流星》,就在年底世界首演,單看題目,我想到在文化大革命時去世的新月派詩人陳夢家,他的詩作〈再看見你〉(收於《新月詩選》或《夢家詩集》):「再看見你。十一月的流星╱掉下來,有人指著天歎息;╱但那星自己只等著命運,╱不想到下一刻的安排╱這不可捉摸輕快的根由。」《幽鳳聲如剪》和《十一月的流星》兩首作品,都教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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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會長、《聲韻詩刊》《方圓》編委。著有《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散文集《記憶散步》、詩集三本。2013年獲得香港藝術發展獎年度最佳藝術家獎(藝術評論)。2015年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