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屆澳門城市藝穗節今次以腦作(A Feast of Creativity)為主題,為劇場帶來不同的口味及挑戰,是次筆者於一日內觀賞了兩個同為環境劇場的海外劇,分別是來自台灣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坐坐茶室》,以及來自愛爾蘭Catherine Ireton的《巧手理髮師》,以下分述之。
《坐坐茶室》
這次演出選址於古青樓坊,起初在滿佈花瓣及AV女優海報報紙的暗紅室間中,給人一種青樓召妓的情色觸感,之後原來是一場單對單的浪漫約會,最終帶給觀眾的是親密的心靈治療。傳統戲劇喜用淨化作手段,引人進入主角的悲劇世界,情感在緊與鬆之下,觀眾得到精神的釋放及昇華,但這始終是以旁觀者視野作純精神療癒。本劇相反地去除戲劇成份,以觀眾直接體驗互動為主,用蒙眼撫摸令觀眾注視自己的身體接觸,然後八位男女演員身穿制服,各自注視著觀眾、擺著情挑舞姿,引誘出觀眾情慾之餘,透過猜想剛才是誰撫摸自己,觀眾與表演者的分隔已經完全除掉,亦令觀眾意識到自己才是演出的主體。在隨機配對後,演員引領觀眾走上台階,為觀眾套上戲服,這時觀眾亦成為演出角色,單向旁觀的情色慾望轉化為對等的愛慾,與演員一同跳一支舞,彼此互動無分男女或主客,由投入角色的交流之中感受真實的親密感,最終在貼身的相擁舞姿下,感官情慾得到釋放,觀眾感受一種現實未必擁有的觸摸撫慰,由肉身出發而得到心靈的療癒。
但這種療癒卻有種種障礙,首先要把情慾昇華先要超越性別的界線,進入純心靈的溝通,但由前段誘惑觀眾而用性別意識很強的服裝,作為性慾對象的形象揮之不去,故難以抽去慾望而無視性別,如筆者在初段面對八位演員時會抱有期待,最終抽到同性後不免有期望落差,尤在與同性演員共舞時看到身旁的異性演員,那種純情慾的失落總難消去。而演員帶領觀眾移步其間會有一番閒聊交流,原想打破觀演的芥蒂,但交流的問題過於客套及現實,令觀眾想到現實而更為抽離,演員煞有介事地指明這裡是茶室而非演出,效果更適得其反。舞蹈之後,演員在天井位耍玩汽球,雖然是一個詩意的結尾,但卻令觀眾變回沒有身體的旁觀者,用純思維的戲劇方法解釋意象,回到抽離的角度離開茶室,那種感官療癒卻帶不出茶室,如果能令這種心靈溝通帶來餘韻,茶室的香氣將能隨觀眾離場後,繼續帶到另一個夢中。
《巧手理髮師》
在理髮店看劇是一次十分新奇的體驗,尤當地方還是充滿斷髮,洗髮水及定型劑香味四溢時,那種感受更為真實。這表演其實是音樂劇,主菜是六首二人現場和聲的歌曲,無論作曲及歌聲都相當悅耳,以溫馨而平淡的小品故事作背景連貫歌曲,而其間會與觀眾作很多互動,如開始時理髮師即以店長身份與觀眾分憂,安置一位觀眾作服務員,為一位觀眾裝作洗頭理髮,及指示一位觀眾為另一位梳頭,而當理髮師中途離場時,被理髮的助理會與觀眾對話閒談,分享內容相當生活化,其間理髮師的理髮動作相當真實,沒有抽象動作而使人誤會。
雖然表演整體令人相當平和舒適,但並沒有引申任何戲劇衝擊或反思,而平淡的劇情有時候相當沉悶,一來因為要求真實性之下,助理要長期坐在鏡前(背台),令大部分觀眾長期看著其背,因而完全欠缺舞台調度;二來在沒有互動及歌唱時,兩人全無戲劇行動及張力的對話,甚能引人入睡。尤在結局,助理付錢下樓離場,全無感動或完滿告終的氣氛,甚為失敗。其原因可能是因為歌曲主題及風格都較為平和清新,使劇情受限於現時平淡形式,但筆者認為這種平淡的對應並非必然。一方面劇作可完全放棄故事表達,用更多的互動甚至遊戲來帶動劇場氣氛,例如劇中用耳機來營造出私密的理髮經驗,一樣能令觀眾得到良好的音樂體驗;但現在可見故事有其重要性,想突出人際的連結及溝通分享,從而把音樂帶到更高層次的內涵,可惜現時的劇情並不能達到這個效果,演員說出個人背景時如流水帳一般不著邊際,觀眾還只能以旁觀者的身分去看表演。如果能把兩位主角的問題及內心衝突放得更大,觀眾更能投入其內心世界,更能分享到角色的憂愁,音樂則可能更加進入觀眾的心懷。
明日和合製作所《坐坐茶室》
評論場次:2017年1月14日,下午3時30分
地點:澳門福榮里9 號
Catherine Ireton《巧手理髮師》
評論場次:2017年1月14日,晚上8時
地點:澳門新口岸布魯塞爾街Salon髮型屋
作者簡介:北京語言大學博士生,主修中國美學,《聲韻詩刊》活動助理,《摘骰紙》聯合主編,香港實踐哲學學會創會成員,演員學員,曾演出《魂迷族》、《私房浪遊人》、《水圍深海鯨》、《謊誠記》,業餘編劇及藝評人,蛀書蟲,電影宅,本土派,夢想是寫一套有觀眾的詩劇。
照片提供: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