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亞國家舞蹈團二團的新生代舞者以身體為原點回顧現代芭蕾舞史。《芭蕾精選》集結了巴蘭欽的《輝煌的快板》，加入了西班牙舞蹈、爵士歌舞元素的《封閉花園》、《三首前奏曲》以及包浩斯芭蕾的代表舞作《3．芭蕾》。曾經前衛的作品成為了現今的經典，回顧不同時期的舞作乃為銘記過去不同時期的歷史記憶，也為延續對芭蕾的想像力。
回歸韻律與身體
古典舞蹈語言的表現力與美感永不過時。《輝煌的快板》、《三首前奏曲》以傳統的肢體語彙回應、呈現音樂，舞與樂相融的關係豐富了古典舞蹈語言。
《輝煌的快板》的魅力在於音樂與形體動作的高度配合，在有限的時間、空間中以芭蕾的舞蹈動作、舞陣即時回應音樂。二團的年輕舞者在處理一個要求高度準確性與技巧的作品時，其處理不過不失。從開場以兩組對角線構成的舞陣，到中段四對舞者站立在四角圍繞一對男女舞者，舞者與舞者間的動作流暢、準確。視覺與聽覺在整體上達到和諧。男舞者在舞曲高昂處展現的大量跳躍動作和應著音樂的重拍，樂聲的重量與動作的力度能相互結合。獨舞的部分，男女舞者的重心在於展現動作，而在經營舞樂間的關係上著力較少。相對於現時紐約芭蕾舞團的演出，二團獨舞的部分在音樂與動作間的敏感度尚有青澀之處。此作作為新生代舞者的煉金石是最好不過，其將舞蹈的焦點集中在動作上，而動作的美感來自於身體以及樂舞的結合。
理察．斯寇的《三首前奏曲》將社交舞、爵士舞與芭蕾結合，融合了不同元素的芭蕾更添活潑、玩味的一面。四位年輕的男女舞者上演了一場男女糾纏的戲碼。男女舞者的雙人舞以女性主導的社交舞形式展現，夾雜著戲劇化的彈指動作、挑釁的眼神以及爭奪舞伴的情節。女舞者的眼神到位，其在進行雙人舞時不時自覺地直視觀眾以及回望另一位男舞者。男女關係的張力在節奏輕快的三首前奏曲以及舞者的眼神交會間更有趣味。編舞將爵士舞常見的臀部擺動、抖肩、跳躍以及踢腿的動作，加入芭蕾的旋轉、碎步中。男女舞者的動作因著爵士舞的元素更為性感，舞種間的融合不著痕跡而且富有活力。舞者的表現收放自如，從芭蕾、爵士、社交舞到戲劇元素，大多能處理得當。《三首前奏曲》展現了芭蕾的生命力以及其對不同舞蹈語彙的吸收力與包容力。
記憶的傷痕與無痕
芭蕾可以成為表述著個人對本土歷史、戰爭傷痕的載體。《封閉花園》以西班牙的舞蹈元素、加泰羅尼亞語的樂曲訴說一段被禁聲的歷史。而《3．芭蕾》以華麗的服裝設計低訴一戰的陰影。
納曹．杜亞陶將西班牙舞的動作元素以及音樂與芭蕾結合，樂舞共構了一場農夫求雨以及在歷史陰影中求語的儀式。《封閉花園》的開場為一場跪地、叩首的群舞，音效來自於人體的關節、肢體與舞台的直接碰撞。有別於傳統芭蕾的優雅、輕巧，作品的西班牙舞蹈與音樂元素將芭蕾化輕為重。舞者在進行拓舉的動作時，身體先向上伸，展現了芭蕾身體上升的美感。但其隨即將身體向下沉，手臂向內彎，營造回歸大地向下降的重量感。作品中段的音樂由瑪麗亞．德馬爾．博奈特以加泰羅尼亞語唱出農民哀求天降雨的迫切情狀。傳統民族舞不乏求雨舞，但《封閉花園》並非旨在展現異國的民族風情。傳統農耕社會的儀式意圖召喚的不單為雨，更為語。作品於1983年發佈，同年西班牙通過了法案保障一度在獨裁時期被打壓的加泰羅尼亞語。加泰羅尼亞語的歌聲曾一度失聲，歷史的陰影以及失而復得的喜悅與農民求雨、得償所願相對應。揉合了西班牙舞的芭蕾負載了一場求雨與求語的儀式，具有重量感的舞蹈動作展現了記憶的重量。
《3．芭蕾》是一場服裝設計主導的芭蕾實驗。二團重構的版本既有回應前人對未來社會的想像，也有意識地通過服裝的展示重現史萊莫對一戰的焦慮。作品的服裝設計用色明快、線條乾淨利落，在視覺效果上帶有歡快的面貌。舞作的服裝設計乃為1920年代對未來想像的投射，機械化的人體帶點滑稽，同時又使其與空間、他者保有距離。二團的版本與馬格麗特．哈斯汀不同，女舞者沒有戴著白色面具起舞，而是直接展現人的面部表情。工業社會的未來並非只有疏離、冰冷的一面，其亦有人味。舞者們是名副其實地戴著枷鎖跳舞，服裝或以木、鐵絲等沉重的物料構成。舞作與同場三作極為不同，其並無展現芭蕾的舞陣、舞者身體的線條。反而，以厚重的服裝將人體掩蓋、改組，舞者在限制中舞動。對人體的改造與史萊莫的戰爭經驗相關，其曾直言經歷戰爭以後斷肢、變形的身體令其產生恐懼感。其中一場獨舞，舞者左右手的前臂部分各穿上一顆圓球，最後兩隻手臂縮入圓球內。其以木偶劇的形式展現了人體手部變形以及截肢的戰爭陰影。華麗的服裝、芭蕾的動作構組了一場嘉年華，同時也展現了戰爭留下來的夢魘。在限制與重負中起舞是表相，也為實相。
《芭蕾精選》的四部作品可以說是一部現代芭蕾簡史。其展現了芭蕾自身的美感以及其與不同舞種、舞台元素組合的可能性。
第四十五屆香港藝術節《芭蕾精選》
演出團體：巴伐利亞國家舞蹈團二團
評論場次：2017年2月21日，晚上7時30分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作者簡介：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系學生，新進藝評作者
照片拍攝： Wilfried Hös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