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號 新銳藝評人的學習年代    文章類別
【專題】新銳藝評人的學習年代
由中學到大學:藝評自學之路
文:凌志豪

評論始源

我的評論學習和實踐其實早在藝術以外經已進行。在初中時參與辯論隊,高中的通識教育,皆在一定程度上訓練我的邏輯思維。而評論的過程中包含邏輯這種心智活動,要求疏理世界的方法,分析事物關係的能力。另一方面,我自小對藝術文化深感興趣,但在學習不同藝術的過程中卻未想過把評論和藝術二者拉在一起。直至一次偶然的機會,老師推薦我參加香港藝術中心的青少年藝術導賞員計劃,初嘗為觀眾導賞的滋味,但更重要的是對日常的觀賞經驗產生自覺,開始注重自己對於藝術作品的感受和喜惡,在開放的氛圍下思考背後的因由。但正式與藝術評論相關的訓練,可要到參與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下稱IATC)的活動開始。

 

 

如小西老師在〈藝術評論機制的範式轉移〉一文所言,我並不如上一代評論人「出身」於報刊專欄之中,而是在IATC的課程和活動之中出身,可謂「次世代劇評人」[1]。IATC在香港一直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透過策略性的邀約和活動,往往可促進藝評人之間的交流,並令新晉藝評人認識和探索不同類型的劇場作品。在劇場研究缺乏學院支持的香港,IATC雖不能使新一代藝評人完全有系統地學習劇場相關的理論,但亦不失為一個理想的起點和窗口,至於隨後的路,根據個人經驗而言仍需自行努力自學。

 

說到書寫一篇藝術評論,我的啟蒙經驗幾乎全來自閱讀。在初中時我不再滿足於觀賞藝術品是純粹的美感經驗和喜惡,開始閱讀一些藝術史書籍,內容除了講述歷史,亦有很多對作品的分析和評論,但我當時並沒有所謂藝術評論的意識,只是水過鴨背的閱讀。後來隨著參與導賞員的工作,漸漸產生藝術評論的概念,但對其具體的書寫方法仍然蒙昧。直至我和一位跟我亦師亦友的老師──駱靜怡在學校辦起文化雜誌,親自為雜誌撰稿,才開始我的首次正式藝術評論書寫。駱老師本身已有在IATC寫舞蹈評論,透過跟她的交流和學習,雖然仍沒有學習到實質書寫評論的方法,卻明白了一點:其實所有書寫進路都是可能的,只在乎能否有效地表達你的觀點,整個評論是否令人信服。

 

IATC 透過不同活動和平台聚集了不少評論人,把他們直接和間接的連在一起,而駱老師就在機緣巧合之下把我連到IATC,介紹我參加「世界文化藝術節2013:東歐芳華」的「演後開評——藝評寫作導領計劃2013」,第一次由視覺藝術評論轉入表演藝術評論之中。計劃中學員跟導師的關係疏離,唯一的見面就是演出之前和之後的課堂,沒有機會跟他們真正的進行個人交流,提交評論後也沒有機會再跟導師商討如何改進,加上課堂內容主要圍繞劇作文本和背景討論,所以我並沒有從藝評導師學到甚麼書寫評論的技巧和方法。但是由於要「交功課」,因而開始了自學演藝評論,而作為啞老師的書本就成為了我最大的學習資源,但同時我發現在香港根本絕少有教導如何寫作藝術和演藝評論的書本,教你如何炒股的則有一大堆。故此我就轉向從他人的經驗中學習,在IATC看人如何寫評論,以模仿的方式開始書寫,加上從前評論視覺藝術的經驗,發現當時閱讀作品的方法同樣能夠應用在劇場作品之上,便以此分析舞臺裝置、燈光、音樂、演員演繹方法等元素,並用我修讀中國文學時學習的文學批評方法閱讀劇作文本,把藝評這窩「大鑊飯」煮出來。現在回看,我想這就是逾越(transgression)的力量,一種滾動而多方面向的觀點,一種特殊的觀者的方式,同時以多角度研究劇場。透過運用其他藝術形式的研究框架和方法到劇場評論裡,可以為觀眾提供多樣化的閱讀角度,深化讀者對作品的理解,分析舞台表達形式。

 

從劇場走到社會

文憑試使我離開了評論一段時間,直至上大學時重新開始書寫藝術評論。除了透過不斷觀賞劇場作品和閱讀來精進自己的評論外,也不得不提近年參與了的第八屆新視野藝術節「新銳藝評人」計劃和在第十六屆澳門城市藝穗節駐節藝評人。在新視野藝術節中,除觀賞劇場作品外,亦可跟導師羅靜雯和小西老師交流,他們的豐富經驗和閱歷令我從交流中拓闊自己的眼界,可以比較世界各地的劇作來了解一個作品是否「新」,還是在外地已實驗多年。當然在香港的「新」亦有可能因不同地方而產生截然不同的意義,通過導師的提醒亦拓闊了自己思考的角度。另一方面,他們所推薦的讀物和資訊亦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學習資源。話雖如此,但我仍然覺得學員跟導師的交流有限,心力花了在辯論之上,有點旁落了藝評書寫的學習。若可以參照大學上課的模式,安排導師跟我們上導修課,進展式的跟我們商討改進評論便更為理想。

 

在澳門城市藝穗節,除了有機會在澳門這個城市遊走,觀察其文化生態,反思與整個藝穗節的關係外,更有機會與港、澳、台三地的藝評人交流。大家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有著不同的觀劇經驗,互相的交流總能激發出更多的想法,並可從他人的意見,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盲點,有助提升自身的評論水平。

 

我在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和藝術,從中接觸到不同文化理論和研究藝術的方法,啟發了我的藝評書寫,開始注意劇場之外的歷史文化脈絡,評論可以作為連接藝術和世界的橋樑。近日有幸修讀游靜的電影課,她在堂上亦講及觀看和研究電影的不同方式,要懂得在不同情況下用不同的角度和方法看電影,才能長久地研究下去。我想劇場也是,而每一篇評論都是一個觀看的可能,一種觀看的方式,是自我跟外部世界的有機對話。在內省過程之間以評論抒情,以評論展演世界的其中面向。

 

結語

藝評人的學習年代,是一個啟蒙的時代,是一場自我探索和啟蒙的運動。生成藝術評論與其他評論一樣,我們皆要抱著邏輯、信實、有學問來進行這場智性活動。要學習自己要說的事物,要知道自己在說甚麼。話雖如此,在芸芸眾生,我不過一人。所有評論皆無力揭露藝術之中存有的結構全貌或永恆性的真實,真正的精髓往往是無法言語的,我們永在永不完結的論述中。但就如 Matthew Arnold說:「評論是永遠必需,亦是永遠不可能的」[2]。我希望可在評論中尋索,跟從羅蘭.巴特之志,以「評論」締造我們時代之可理解性[3]

 

引用書目:

1.      游靜著,《游於藝》,文化工房出版,2015。

2.      羅蘭.巴特著,陳志敏譯,《符號的想像── 巴特評論集(二)》,桂冠圖書出版,2008。

3.      莫兆忠編,《語言──二〇一五澳門劇場研討會文集》,澳門劇場文化學會出版,2015。

 

作者簡介:香港大學文學院學生,主修藝術及比較文學、香港大學Cultural Leadership Youth Academy成員。曾任校園藝術大使、香港藝術中心青少年藝術導賞員,並曾獲青年文學獎、李聖華現代詩青年獎、藝術同行2014最佳表現獎等。公餘任練習文化實驗室市埸策劃總監。

 

照片提供: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



[1]莫兆忠編,《語言──二〇一五澳門劇場研討會文集》,澳門劇場文化學會出版,2015,頁 111

[2]游靜著,《游於藝》,文化工房出版,2015,頁 24

[3]羅蘭.巴特著,陳志敏譯,《符號的想像── 巴特評論集()》,桂冠圖書出版,2008,頁 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