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首次觀賞澳門城市藝穗節的節目,並以香港藝評人身份出席,與有榮焉。也開了不少眼界。當中最為教我念念不忘的,要數由Dafa偶戲劇團(約旦)與滾動傀儡另類劇場帶來的《巴勒斯坦大飯店》。門售一早售罄,再度加場亦旋即搶購一空,本以為沒有機會看這個演出,打算在澳門的最後一天只參加論壇,殊不知突然有門票出讓,才有幸看到這個高質素的作品。
《巴勒斯坦大飯店》每場的觀眾人數不多於15個,可謂一票難求。觀眾圍著一張圓桌而坐,導演兼唯一表演者Husam Abed恍如主人家一般,宴請各方好友做客,一邊做飯,一邊分享。
做客吃飯‧賓至如歸
Husam Abed是巴勒斯坦人,他在約旦的巴夸難民營中出生,在飽受飢餓、壓迫的環境中成長,長大後在捷克演藝學院修讀戲偶及另類劇場導演碩士。演出圍繞他的家人以及自己的故事,每一次(場)「招呼客人」都是非常私密而真誠的分享。演出到尾聲,飯剛煮好,大家便圍桌而吃,輕鬆交談,頗能感受家庭日常之樂。
有甚麼吃呢?每人可以分得一碗薯仔雞飯,款式樸實無華,但味道上佳。除了因為Abed以家鄉獨有的香料調味,觀眾所吃到的更是一份濃厚的人情味,飯香拌著來自遠方的故事。Abed教我們加上一點乳酪拌飯來吃,酸甜的味道中和澱粉質帶來的滯膩,吃法新鮮更添風味。Abed事後跟我們分享,原來這個薯仔雞飯通常是週末宴客的菜式。我們有幸吃到,即代表Abed視我們每一個都是家中貴賓了。這種重視賓客的精神是這個演出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賣點,到處都能體現,例如Abed在我們進場的時候,便逐一跟我們握手歡迎;坐下後Abed立即向我們請教Welcome的粵語應該怎麼講,然後跟我們每一位座上客說一聲「歡迎」,並與我們有眼神交流,確保每一位都受到照顧和尊重。
乾坤法寶‧層出不窮
演出的主體是Abed的成長故事,涉及他的家庭、朋友、愛人,以至面對逼迫的所思所感等等。當中他純熟地運用了不同戲偶和物件作為演出工具,這跟他在捷克演藝學院修讀戲偶及另類劇場導演碩士不無關係。
談演出手法就需要由那張飯桌講起,它是最主要的演出空間,同時也是最大的道具:一張圓圓的大飯桌原來內有乾坤,桌面是可以旋動的,旁邊有多個抽屜,隨著故事推進,Abed便會轉動飯桌,並從抽屜中取出不同道具,以配合演出。
道具五花百門,包括大大小小多個手製的木戲偶、猶如萬花筒的西洋鏡,也有一些食物道具,包括米、蘋果、青瓜等等。運用的方式別具一格,例如以傳聲筒代表電話通話,手持倒後鏡代表坐在車上等等的道具都顯出心思。
善用道具‧靈活多變
米粒的運用實在相當成熟。他首先以米粒代表每一位他的家庭成員,並鄭重地向我們介紹,打招呼,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之放在地圖上。米粒在地圖上移動,代表他的民族不斷遷徙飄泊的生活。一粒米代表一個人;一把米便代表一個民族;隨著米粒越來越多,似乎也帶出了人滿之患。突然,Abed一拳把米搥得四處飛散,米粒散落飛彈到觀眾身上,象徵著二戰這個「大問題」的突然來臨,「沙──」多少粒散落一地,撿也撿不回。這個畫面相當震撼,力度很強,之前Abed建立對每一顆米粒的重視,讓這一鎚不僅落在米粒上,也落在每位觀眾心頭。
演出空間不大,要將觀眾的注意力留住,除了靠層出不窮的道具外,另一個小把戲便是切換敍事視點,這也等於控制了觀眾的視點。上一刻戲偶登上了玩具車,下一刻Abed便手持青瓜,身體上下抖動以示在車上的顛簸,瞬間Abed又變成了從倒後鏡中發現小偷的司機,視點不斷快速地穿插互換,好比電影的跳躍式剪接,亦形成一種具吸引力的喜劇節奏感。在節奏的掌控上Abed可謂得心應手,更擅長製造落差,叫觀眾從嬉笑的氣氛中一下子收起。
演出安排周到‧主辦方應記一功
這個演出多年來一直在全球巡演,來澳門時已一共演了一百四十多場,演出曾經在不同的地方進行,包括酒店、某某人家中的廚房、正規劇院等等,當中遇到例如場地限制、演出申請、各方配合等困難大概可猜想一二。今次澳門城市藝穗節主辦方為演出提供高度的支持和配合,讓《巴勒斯坦大飯店》可在同樣具有歷史意義和特色的何族崇義堂演出,足見主辦方的心思。
在進入演出場地之前,主辦方更在外提供簡單的演出導賞,包括介紹何族崇義堂的歷史背景和故事,好讓觀眾能夠使演出地點與演出本身產生更大的連繋,這個安排我是非常欣賞的。既補充了觀眾觀賞的趣味,更重要的是讓外國節目與澳門的本土文化更緊密的契合,從而讓藝穗節更具城市特色。
今屆澳門城市藝穗節中多個演出在選擇演出場地方面均有類似的考量,例如關於痲瘋病人的《愛與死的證言》選擇在九澳聖母村(以前的痲瘋病院)演出以呼應主題;關於情愛慾念的《坐坐茶室》則選擇在福隆新街老巷弄裡的古青樓坊演出。藝術節與旅遊業的結合,讓外訪旅客一邊觀賞演出,一邊作深度遊;澳門傳統的景點亦得以活化。相信這是澳門城市藝穗節最值得香港借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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