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想客廳》——柔焦後的空間遊戲
文︰左夢格 | 上載日期︰2023年6月14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自由舞2023:Inbal Pinto《異想客廳》(攝影:Eric Hong @ Moon 9 Image,照片由西九文化區管理局提供)
節目︰《異想客廳》 »
主辦︰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
地點︰西九文化區藝術公園自由空間大盒
日期︰29/4/2023 8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舞蹈 »

未觀賞演出之前,已經得知這是來自以色列編舞家——Inbal Pinto,在疫情封城時的創作。海報中,一位穿著吊帶睡衣和短褲的年輕女人,用失焦的眼神望向畫面外,彷彿 遊蕩在海底一般的藍色夢境之中,令人好奇這將是一段怎樣的隔離故事。

 

從觀賞到寫評論,我一直都有一種混雜的感覺。

 

由舞台設計、燈光、音樂、女舞者Moran Muller和她的搭檔Itamar Serussi共同呈現的時光和空間之旅,的確頗為完整和精巧。我跟著劇情的發展,在清醒和失神之中不斷進出,並在空間中完成了一場內與外、遊戲一般的超現實旅程。如果喜歡精準的身體控制力,高超的舞蹈技巧及豐富的細節編排,那《異想客廳》一定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前半部分的獨舞,Muller在搭建出的封閉空間裡,與物件的互動十分引人注目。牆——作為舞台空間裡的邊界,也是核心,配合寥寥無幾的家具,成為構成Muller——一個百無聊賴、孤獨、時而失去控制,時而半昏半睡、出現幻覺的女人——的一部分。物件和人物之間緊密的聯繫,或許可以理解成一種互相成就的主體性,彷彿 這個女人被一個房間包裹,互為內外。這也是舞台整體氛圍創造中最為出彩的一部分。我想,任何有過「困在裡面」的體驗的人,都可以感同身受。出不去的可能是一間房、一個想法、一段關係、一個國家,也可能是成為女人、或男人、或其他的某一種身分。如果創作者想要傳遞出的思考推進至此,那我想它各方面的完成度應該算很高。

 

然而,事後再去回味人物和後半段劇情的推進,尤其結合創造者有意推進的主題表達,我似乎又無法找到自洽的答案。

 

首先是內與外的界線劃分。演出從頭到尾設置的懸念是代入女人的角色去問:我要出去嗎?我還可以出去嗎?我要怎麼出去?而這個封閉的空間又似乎不完全封閉。當中,Itamar Serussi出現又離開的情節設置似乎嘗試打破內外區隔,或者營造一個現實與夢境並存的平行空間。Inbal Pinto在介紹創作靈感時,提到了想像力能發揮打破界線的作用,但界線本身的存在也許更值得思考。或許對很多在過去三年經歷過非自願性、沒有選擇的疫情管控的人來說,一堵牆、一排欄杆、一圈警戒線,其背後複雜的權力關係在這個舞台上隱身了,更別說那些非物理空間上的界線。想像力的確美妙,但也更可能作用在一個至少擁有自我獨處空間和健康身體的年輕人身上。

 

Muller作為一個受過芭蕾舞訓練的女舞者,她近乎完美的身體,使整個舞台畫面多了柔焦鏡的柔光。即使是被逼到「發瘋」,也不妨礙她的美。這大概解釋了為甚麼我一邊代入了孤獨又想努力出去的她,但另一邊感受到經由她的美,無意識地傳遞出的無辜感。這阻止了我去相信她是真的在沖破藩籬。以至於,當她和Itamar的互動戛然而止,在獨舞裡,她彷彿 回到清醒的世界,堅定了自我,繼續要和這面牆抗衡。我雖然感受到情緒的推高,卻無法產生更多的共情。心裡的疑問依舊是:所以,她到底要怎麼出去?

 

寫到這裡,我倒是與我觀看當下,雖然感到驚喜卻又不太理解的、充滿奇幻感的結尾和解了。她是眾望所歸地出去了,去到一個童話一般的世界,她依舊無辜。這彷彿 又和沒出去沒甚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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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舞2023:舞蹈賞析工作坊」學員。社會人類學博士生。關注身體實踐和話語。初涉舞蹈藝評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