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症之下,不少熱愛旅遊的香港人深感受困,但無阻他們喜愛遊歷的心情,周末的戶外遠足成了不少人放鬆心情的代替品。對不少劇場觀眾來說,他們也面對相似的困境。雖然有不少網上節目,但現場演出所擁有的氣氛,就如奧運開幕直播怎也比不上奧運現場熾熱的氣氛一樣。
雖然劇場的現場氣氛有不可取代的獨特性,但如何在防疫時期[1]滿足要求日益提高的劇場觀眾,也是香港各劇團所面對的挑戰。而中英劇團以「我們有共同的旅程」為劇季主題,這也很切合法國意識流作家普魯斯特對藝術提出的觀點:
「……只有透過藝術我們才能跳脫自我,知道這世界上另一個所看到的,是有別於我們的,以及它所看到的這些風景對我們而言就像在月球上的風景也同樣是未知的。多虧了藝術,我們不是看唯一一個、我們的世界。我們看到世界不斷,以及有多少個原創性的藝術家,我們就擁有多少個世界,更多這些那些不同的世界,朝向無限而去……」[2]
中英劇團本劇季以戲劇構成一個旅程或許不算是新觀點,但也是回應防疫時期的困局之中,藝術如何為無法離開居住城市喘息一下的都市人,如旅行一樣感受不一樣的新世界。本劇季由文本選材、藝術人才培訓及拓展機遇方面頗有心思,甚至為香港文化及出版界帶來新可能。然而,能否做到好像比利時導演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或羅馬尼亞導演希爾維烏.普卡雷特(Silviu Purcarete)那樣受到歐洲觀眾甚至亞洲觀眾的青睞,並不只是倚靠市場宣傳可以帶動的品牌效應。中英劇團如何在防疫時期中把握時機,在香港以外的地方進一步鞏固已有的海外觀眾群,為日後巡演進一步鋪排,這是更值得日後思考的地方。
文本選材點出城市人生活核心議題 更易令觀眾產生共鳴
劇季主題「我們有共同的旅程」主要點出本季劇目總有讓觀眾共鳴之處,但對年輕演員均是演技挑戰。本季首三個劇目讓城市人對人生有不同的切入點,分別是1934年西班牙劇本《Yerma》為藍本的編作劇場《她生》、中英經典劇目《留守太平間》和創作到上演接近十年的《穿Kenzo的女人》音樂劇,均顯示出城市人如何在不同層面感到受困:《她生》嘗試以女性主義的角度批判女性如何在現代社會中受困於生育議題;《留守太平間》討論理想和現實的距離;《穿Kenzo的女人》音樂劇討論現代城市女性如何角力於愛情、性和社會意形態。這三部劇目共通之處是各人如何面對困局。這一點和城市人如何受困於疫症,但仍然為生活和生存尋找不同的破局之法不謀而合。再者,生育、追求理想和都會女性的愛情抉擇是城市人茶餘飯後的必備話題,只因千百萬個對策也不一定是自己最完美方案。這點在編作劇場《她生》和《穿Kenzo的女人》音樂劇更顯淋漓盡致。《她生》以選擇冷藏卵子、代母和違規生育切入女性如何面對生育需要、家庭生活需要和保存自己血脈的需要。相比之下,《穿Kenzo的女人音樂劇》就是以不同角色去表達都會女性面對身份、地位、成家和情慾需求時,又如何在社會對女性的三十大限下活出自己一片天。這城市人每日面對的生活議題,容易令觀眾產生共鳴之餘,也可對自己的生活有另一番的體會。
然而,《她生》和《穿Kenzo的女人》音樂劇對於年輕演員來是十分艱鉅的挑戰,特別是生育這個議題並非所有演員都有所經歷,降低了演出說服力。但所幸的是演員盡力演出下,減弱了其人生經歷與角色設定的差距。相比之下,《留守太平間》由潘煒強飾演李醫生和盧智燊飾演Jeff這個組合演出很強的世代差距,而且也突顯了不同世代被社會洗禮後的對實踐理想和名利等觀點差異。
由黑盒鋪排到演藝廳 可見藝術人才培訓具心思 並非一蹴而就
中英劇團在藝術人才培訓上,難得是對不同年紀的藝術人才安排了培訓。雖然《她生》和《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年輕演員來說挑戰甚大,但也見中英劇團在準備演員演出時的巧思。觀乎中英各位女角演員,她們均沒有完整的音樂劇訓練,最多也是在學時期參演過音樂劇演出。然而,音樂劇演員需要跳舞和歌唱俱佳的要求下,演員也需要下一番苦功。特別是珠玉在前,2013年羅敏莊已在《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圍讀時已走台位及演唱,中英劇團及其年輕演員上演《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所面對的壓力實在不容忽視。
因此中英劇團安排年輕演員先在黑盒演出編作劇場《她生》,以預備他們演出音樂劇《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時,可見他們對年輕演員的苦心。縱然《她生》的題材對年輕演員不易消化,但他們在當中參與填詞、音樂創作和編舞的經歷,我相信成就了《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中〈Let’s Bring it On〉,Jan (陳琳欣飾)鼓勵Mary Chin (白清瑩飾)以消費名牌來填補失落精彩演出,和〈Chanel No. 5〉中,Martha (蔡蕙琪飾)與朱江(朱勇飾)調情令人拍案叫絕的連場熱舞。其實由《她生》到《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演出只是相距四個月,演員已經可以由在黑盒劇場順唱地又跳又唱,到葵青演藝廳的舞台中獨當一面,這個訓練亦見明顯果效。筆者在觀賞《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演出時,也感到香港難得有更多新面孔可以專業及順暢地在音樂劇中載歌載舞。
中英劇團除了用心栽培年輕演員外,也對其助理藝術總監盧智燊在不同劇目中有不同的訓練。持續為資深演員作培訓,這相對其他劇團來說可以算是更勝一籌,也看得出對不同年資演員的用心。盧智燊演出《留守太平間》的Jeff到《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配角Mohandas 和上班族的合唱角色,相信是為下一套音樂劇演出《唐吉訶德》音樂劇作準備,以兼顧音樂劇主角演出和合唱的需要。
除了演出的訓練外,我們也可在場刊留意到中英劇團對年輕導演的培訓,如帶領黑盒劇場演及或在更大的製作中跟隨資深導演學習。但由於這需要從排戲中才可以理解他們成長與轉變,故不在此論述。
以香港原創文本拓展不同領域合作 突顯香港文化軟實力
香港不時被人詬病文化軟實力薄弱,然而筆者倒認為是契機及資源不多,以至其化軟實力未能長年累積帶起風潮。不論《留守太平間》和《穿Kenzo 的女人》音樂劇都顯示本地原創劇本在演出時需要有不同領域的團體合作,才能在香港文化中帶起話題之餘,令觀眾有與別不同的觀劇體驗。《留守太平間》以無國界醫生的經歷作故事主線,再邀請無國界醫生分享她的實地經驗和著名編劇莊梅岩創作經歷作演後座談會,這個虛實對比對筆者來說是一個很豐富的觀劇體驗,也深化了《留守太平間》作為中英經典劇目之一的地位。而《穿Kenzo 的女人》跟國際知名時裝品牌KENZO、本地氈酒品牌白蘭樹下、復古服飾店Vintage1961、出版界的三聯書店及天地圖書(再版重印,可見書商對此文本的信心之大)[3]的跨領域品牌合作雖然不是新鮮事,但這個成功的聯乘效應,也實為香港文化推廣上的傑出案例。同時,這次合作對推動香港獨有的國際大都會文化有一個十分鮮明的作用,讓更多新一代理解香港七十年代文化起飛如何成就香港八、九十年代的成就。當然,這也要感謝鄧小宇多年來的筆耕與及岑偉宗和高世章對此劇本的堅持,才讓香港都會文化的故事不致消失於時代洪流之中。
文化旅程:不一樣的經歷比沿途美好風光更重要
時代不同,不同年代的人在旅遊上的要求都有顯著分別:大學生喜愛做背包客,在看名勝的同時,更在意自己如何體驗當地的文化,與人交流;不少退休人士旅行時不愛舟車勞頓,喜愛一些即時感受到的享樂,如不必花長時間等待便有膳食隨時奉上補充體力。這個差別在劇場觀眾之間也日益明顯,如年輕一輩對沉浸式劇場可能更感興趣,因為可以自主決定觀角度,不必只是在觀眾席上欣賞演出;年長朋友則對電子場刊很迷茫,見到實體場刊已預先安放座椅上才有招呼周到的感覺。這些差別對不少劇團,如中英劇團,來說也是一個挑戰,因為會影響他們如何為觀眾設計理想的觀劇體驗,而這些體驗的設計更能為劇團在推廣上提供一個更鮮明的品牌定位。
因此劇團如何在百家爭鳴下突圍而出,不單止是市場推廣的問題,更重要是作品如何營造獨一無二的風格。這個情況,在全球藝術團體以網上發佈免費演出齊心抗逆時更加明顯。當觀眾網上有更多選擇時,劇團又如何做到即使劇目在香港時間凌晨播放,仍有觀眾不斷向身邊的朋友推介?我相信,不一樣的觀劇體驗或許是中英劇團以劇目策劃文化旅程的起始點。
[1] 由於疫症未正式結束,筆者不建議使用後疫症時期,而是用防疫時期,以免日後混淆。
[2] 普魯斯特,《重現的時光》,1927年(身後出版),「GF」系列,Flammarion 出版社,1986年,289-290頁
[3] 香港也有小說改篇演出的作品,如董啟章《天工開物.栩栩如真》和《體育時期 青春‧歌‧劇》。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